从山村到城市生活，我不能不带着自己的价值标准来评判一些问题。比如说养鸟吧，我就认为那是极不应该，那是城市业余文化生活中的一个败笔，那是一种善良的伤害。



在我的山村生活印象中，乡亲们所努力放养的是牛、羊、马、猪、鸡、鸭、鹅，还有狗和猫等等，便就是没有听说过养鸟之事。因此在从不养鸟的山村，所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鸟，始终能自由地在天空飞翔、在田野觅食和在林中歌唱。于是天空、田野和树林因鸟的存在而显得富有生机与活力。想想吧，一片被鸟儿穿梭的天空，一片被鸟儿关注的田野，一片被鸟儿眷恋的树林，怎能不让人心醉神驰呢？这样的状态，这样的景象，无疑是大自然的杰作，更是大自然和谐体现。生而为人，我们所应努力做的，就是倾心呵护这种自然之美，并从美中实现陶冶情操，启迪心智，获得思想。



事实上，在远离城镇的山村，或者说被视为没有多少文化的山村，人们对于自然的认识很难上升到理性的高度，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自然环境的自发与自觉的保护。人们的许多善良意识，常常来自于祖先口口相传的一些寓言和神话。在那些古老而迷人的寓言和神话故事中，鸟兽虫鱼乃至花草树木，都曾经以不同的方式救助过祖先而成为后人需要感恩的对象。这种感恩意识的出现，使人与自然有了同存共荣的可能。说实话，我就是带着对自然的感恩意识和敬畏思想而逐渐走向城市谋生的。



来到城市生活后，我首先发现的是不能养牛养马的城市却养起了鸟儿。高楼住宅的窗口，常常悬挂着精美的鸟笼子。虽然被关养的鸟儿从不缺少食物，但却失去了拥有天空、田野和树林的一切机会，于是总显得没精打采，甚至常常忧郁而死。可一些鸟儿死出千万条养鸟的理由来，或是讲出自己善待笼中鸟儿的许多故事来，但依我看、养鸟者再善良，只要他养的是笼中鸟，那他所做的还是一种善良的伤害。这种善良的伤害，有时甚至危害更大，因为它往往披着善良的外衣而让我们意识不到人类某些行为所潜在的恶劣后果，以至让人们对一些本质上的有害行为作出相应的默许、宽容乃至认同。



仅就城市养鸟现象来说，养鸟者的增多，带动了城市花鸟市场的火爆。而城市花鸟市场的火爆，又催生了大量活跃于城乡之间的鸟贩子和捕鸟人。在金钱的引诱下，如今甚至在山乡也有人干起了捕鸟和贩鸟的勾当。我就曾多次在一条通往省城的林区公路上，看见道路两旁摆满了一个个编制得极为精美和轻巧的鸟笼子。每个鸟笼子都一样地关着一两只待售的鸟儿。那些说着地方口音的卖鸟人，学会了与过往的司机和旅客如何侃价，然后在频繁不断的交易中，让许多鸟儿和鸟笼子，随着大小车辆源源不绝地流出林区，流进城市……



城市的养鸟者，总是以爱鸟者的身份出现的。这是一种绝妙的反讽。因为现象上也好，本质上也罢，那些捕鸟者、贩鸟者、卖鸟者、买鸟者和养鸟者，都是一些心灵的冷酷者。由于他们心灵的日益冷酷，才让我们在城市看到许多鸟儿的不自由乃至受尽各种迫害。



一切养鸟者须知：真正的鸟儿是无法在笼中养活的。任何一只鸟儿，一旦被关进鸟笼，就会失去生命原有的本真。养鸟者只有让鸟儿离开鸟笼获得自由，养鸟者自困的心灵才会随之获得自由。值得称颂的养鸟，是用清澈的目光永远把鸟儿们放养在天空、田野和树林，然后从鸟儿们那自由自在的动人景象中赢得我们内心世界的澄明与开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