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2012
业余鸟人与科学研究
我看了十年鸟,虽不怎么认真,倒也认识不少的鸟友。有一些人是很不怎么样,鸟的不想置评。可是我看过大部份的鸟友都是善良、亲切、质朴、充满热诚、乐于助人,对自然存有一份谦逊之情,积极的投入赏鸟活动,很多人是近乎饥渴地想要对台湾鸟类研究尽一分心力。
好些人看了十几二十年的鸟,论时间、只数、 种类,远远比所谓的鸟类学专家超出甚多。可是想要做点小小研究,往往力不从心,不知如何着手。或是勉强作起,流血流汗呕心沥血之作,却被那些看鸟经验远远不如自己的台北鸟专家评定为『不够科学、没有学术价值』,心中难过可想而知。
写本文的动机,主要是鸟板上前阵 X & Y 二造之间的纠葛,其次也是深感于台湾鸟类基础研究实在是贫乏,给台湾现有的鸟类专家做到死,也补不来。众多鸟友又是那么亟于投入业余研究工作,可是又常做了不少白功,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我的意见不一定是好的,不一定是正确的、完全的。我只是一个有幸在学术殿堂读了几年书的谦卑小鸟友,花了几天时间,打了这篇像期末报告的东西,目的是想抛砖引玉。虽然快期末考了,希望大家在看看我的文章后,不管你看了多少年鸟,读了几年书,也请你把你的意见给大家看看,在良性的互动讨论下,真理总是越来越近,也让这个板有一些另类的营养。
(这篇我只贴在我最熟的台大鸟板及生物板。欢迎版友转贴于各板,但转载于刊物,请先征得同意。)
我把我的意见分为三部份
1.我想讨论甚么是科学研究,怎么做才算具有科学性;
2.我想提出我认为业余鸟友在作研究时须要改进的地方,包括不能容忍的大恶与美中不足的小恶;
3.最后是我对有心从事鸟类研究的鸟友们的一点个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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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追求真理(truth)的一种系统性活动。可是很不幸的,真理永远没办法追求到。所有科学家搞的要死要活,只是努力地在逼近真理而已。科学中所谓的理论、定律、原则(theory, law, axiom, principle..),都只是以人类渺小的心灵与世界,所公认最接近真理的叙述罢了。听起来科学好像没甚么了不起,可是千百年来,科学家已经创造出极其繁复庞大的语言,来尝试描述自然。复杂到现在的人类从受教育开始,必须用心学习十数年之后,才有可能完全了解其中的一小部份范畴。可是这些终于有幸能够了解其中一小部份的科学家们,绝大部份的人都不能真正突破、创新些甚么,终其一生只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做科学研究其实是一条非常寂寞辛苦、消磨热诚的漫漫长路。
台湾本土的鸟类学,不管分类、型态、行为、生理、生态都是有目共睹的贫乏;若想用心为台湾鸟类研究的某一小部份,做点开创性的贡献,其实是不难的。关键在科学性地思考、科学性地取证、科学性地解释。
科学研究的精神在于科学方法。科学方法的精髓在于客观、审慎、与逻辑。你可以打从心里支持一个理论或说法,你可以收集证据来支持你的说法,但是在收集证据之前、之中、之后,你都必须要客观。正反二方都必需要顾及到,不能预设立场,只收集正面信息,负面信息视而不见。对事实的认定,必须摒除个人的偏见,证据的收集要尽量做到可重复性─可供别人再确认。过于复杂的现象必须细心厘清因果,每个环节必须仔细推敲是否连结紧密。可能影响结果的变因要尽量掌握。无法掌握、无法改善、可能会有影响的,要清楚说出来,让别人注意。三分证据就说三分话。说二分是可惜,说四分就不应该,说七分就该死!
证据的收集与解释必须要合乎逻辑。科学中的逻辑思考路径有二类,一种叫演绎(deductive),一种叫归纳(inductive)。一般认为演绎比归纳严谨,所以现在是主流派,如果能用被强力推荐的演绎,那是最好。套用演绎思路的逻辑方法中,最主流派的叫『假设─演绎』(hypothetico-deductive) 。其方法以假说检定(hypothesis testing)方法为代表,修过生统的人大概还不会忘记这个恶梦。一个现象,我们必须做出一群叙述,这些叙述叫做假说,它们之间必须要互斥而互补。一个我们称为虚无假说(null hypothesis) ,另外的叫 alternative hypothesis (忘了中文怎么翻)。然后设计实验(这个蛮麻烦的)、采样、收集信息来检定这些假说。通常实验会设计有控制组与对照组,尽可能让控制组与对照组一切都相同,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们所要检定的那个变因。然后常常套用一些统计分析方法(也是挺麻烦的),来想办法驳斥虚无假说。如果虚无假说能被驳斥、被证实是错的,那我们只好接受相反的alternative hypothesis。记着!是接受alternative hypothesis,不是证明它。在大部份情况下,科学家把所想要支持的假说设定为alternative hypothesis,以驳斥虚无假说来逼近事实。Popper(1972) 说了一段一针见血的话,他说:科学的进步是由驳斥理论而来,并非由证明理论而来。『Science progresses not by trying to confirm theories but by attempting to falsify them.』他的哲学基础就是说:你永远没办法证明你的理论是绝对正确,但是你可以经由证明与你理论对立的理论是错的,来支持你的理论。
hypothetico-deductive(HD)方法是从事科学的典型方法,老师上课要教科学方法,大概都先教这一套。因为这方法最严谨,能用这方法是最幸福的。但是很不幸的,很多科学学门并不是很适合这套方法,生态学、天文学、地质学….等等都是。以生态学为例:有些人说生态学只是数量化的博物学罢了(quantative natural history) (忘了谁讲的)。也就是:本世纪的生态学跟上世纪的博物学,基本上仍是一丘之貉,都是描述性知识的累积,只是生态学用数字描述自然,博物学用文词描述自然。所以当 R.MacArthur, G.E.Hutchinson等一帮人把假说检定、现地实验(empirical experiment)、实验设计(experimental design)、统计分析与解释(statistical analysis & interpretation)及模式(modelling) 的概念与作法引进生态学,在六0年代开始在生态学界带动HD流行风时,很多生态学家蛮兴奋的。因为感觉自己比较像科学家了,跟物理学家、分子生物学家讲起研究来,比较能抬头挺胸。可是MacArthur一会儿死掉后,论战开始,生态学家在强力拥抱HD之后发现:第一、在HD方法中我们可以看到可驳斥性(falsifiability)是很重要的一个环结,可是很多生态学现象根本不晓得怎么设定虚无假说;第二、就算你可以设定假说,有些问题(如演化论、濒临绝种动物),受限于时间、空间、人力、金钱、社会道德、人类福址……等等,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典型的控制与操作实验。第三、在生物性的自然界中,参与建构自然现象的因素过多,且分属各种不同层级,其机制又常常很复杂,常是非线性变化或是随机性的不可测,加上不同时间、空间尺度所成的不同,所以生态学家进入失落彷徨的时代。很多很多的场合HD思路并不适合,另类的思路、千奇百怪的方法就不得不派上用场,以适应不同的状况了。
打的可能有点离题,不怎么相关了,不管怎样可能会被批评为egg head的我的结论是:
一、如果你想做个研究,很难找到有人能告诉你,甚么是最恰当的科学方法。即使是专家也是一样,他们也在为此而苦。所谓专家,如果不借助与人讨论与自行尝试,他们自己也很难发展出恰当的科学方法。
二、发展出恰当的科学方法有很多种,可能因时、因地、因对象、因目的,没有甚么绝对好或绝对坏的方法。但是客观、审慎、逻辑的科学态度则是无论如何都必须秉持到底,客观、审慎、逻辑永远不能妥协。
三、如果你想出的方法被专家批评为不够科学,不要气馁、不要反弹,不要放弃。科学家们所学的,就是要如何挑别人家的错,他们被训练要挑错,从被挑错中长大。他们或许不能创自己新,但是挑别人错是相当厉害。如果被批评,虚心静下来,客观想想他的论点。如果他说的有道理,恭喜你!你变的更好。如果你觉的不清楚,请他解释清楚。如果你觉的没道理,也不要因为人家是权威就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专家的研究也有很多可议之处,只是你可能看不出来。在讲道理、不带情绪的讨论下,真理总是越辩越明。专家不要动不动就以权威姿态自居,被批评者也不要做无谓的情绪性争辩抹黑对抗。
四、那到底怎样做才能发展出恰当的科学方法呢?我也没有快捷方式,有就酷毙了!但我个人是觉得细心地观察、广泛的阅读、反复的思考、积极的讨论应该是不变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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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鸟友所做研究,常见不好的地方分成三类。其中的首恶,是蓄意的夸张事实,甚至无中生有。其次,就是无心的扭曲事实。虽然是无心,感情上可以原谅,但是对科学的杀伤力却跟造假没甚么差别。最后,就是无心的模糊事实。这个杀伤力比较小,但是还是有不少困扰,同时会使你这个研究的学术价值大为降低。
一般鸟友看鸟,总是喜欢看到越多种或是稀有的鸟种。因此在进行赏鸟活动时,常常搀杂有竞赛或寻宝的情绪。在进行鸟类研究,尤其是鸟类相调查时,优秀的辨鸟能力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应该是尽量避免误差,把事实投射出来。跟鸟友出去做鸟类相调查时,有时会有些热心的鸟友跑来问我,谓!少年仔!你看到几种?我说二十种啊!他就很兴奋的说:啊!你们这些还是菜鸟,我看到四十种,你知道吗!其中包括 @@#$#﹗~﹗%^%^%$﹗$%^&%^。不是说自尊心受不受损的问题,而是我后来尝试跟这些人一起调查,发现这类人他们还是抱着一般赏鸟时种类稀有化、种数极大化的心态来做研究。对常见种不屑一顾,然后对越稀有的鸟种,鉴别认定标准越宽。常常只是为了发现稀有种的那种优越感、爽快感,而把一些其实不是很确定的稀有种加进去,甚至把一些想当然尔应该出现的鸟种加进去。这对科学家来说,是最罪恶的事情,就跟军人通敌叛国是一样。我曾经搜寻、查阅、引用过很多很多鸟类相调查报告。不是说我自己觉得自己是权威,而是有些调查区域我都常去,可是少数报告里面的结果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真不晓得该不该尊重人家辛苦得来的结果。当然我相信这些人只是少数,但是真的奉劝各位鸟友:在做分布调查时,我们宁可放过百只、不可错认一种。越稀有的鸟类,你越难有机会认识他,你的鉴定标准就应该更严苛。鸟功尚未昭公信的鸟友的数据不要用,讲话膨风的鸟友的资料也不要用。
无心的过失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我把我觉的不好的列出其中数项。
一、首先,我要先说一个二元论。自然可以分为二个层次:一个我姑且翻成现象(pattern),另一个我翻成机制(process)。它们的关系可用一个简单化的方程式表示 Y=f(Xs)。 Y是现象,X是造成Y现象的众多因素(factors)。它们之间的关系,f,称为机制。在研究机制之前,你必须先确定现象。譬如有人说一个假说,说李登辉因为当总统当太久,所以头壳有点concrete。如果你要确定这个说法,第一你要先确定concrete到甚么程度才叫concrete;然后看看李登辉的头壳是不是concrete。如果证实李登辉的头壳不concrete,这个假说就没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如果证实李登辉的头壳真的concrete了,你要小心证明李登辉头壳concrete真的是总统当太久,而不是因为其它原因;譬如说小时候剑道打太多,或是被高尔夫球K到。写的可能又有点太龟毛了,但我所要说的是,鸟友常常在没有把现象确定或是搞清楚之前,便想跳过这个阶段直接去探讨机制。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
二、其次,是实验前没有预先设定假说。套句小马哥刚说的话,就是”不知为何而战”。所有人在真正开始收集数据(data)之前,最好最好都要搞清楚你到底是想解答甚么问题。能够做出清楚干净的互斥互补假说群是最好,真的不方便设定虚无假说也就认了。但是不能说先做再说,做了再看看能解答甚么。收集的数据不一定只限定于解答你这个问题,有时候一套数据可以顺便解答好几个问题。但是如果你收集的数据不能解答你原来的问题,那就叫做失败。如果你想来想去想到快疯了,还是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去解答你的问题。换个问题,换个你可以解答的问题,千万不要做白功、做傻事。当然我不是鼓吹说:明天开始你去看鸟,心中没有目的没有问题就不准看。好的问题,很多时候都是由无目的的观察而来。科学家有些时候也是收了一些数据,事后发现其实这些资料也能解答其它问题。我是想说在你想说要花一笔时间、心血来做一个调查或研究前,要先想清楚你的目的是甚么,不要在花了时间心血后发现到你收的数据竟然不能fit,之前所花的时间心血变成一种shit!同样的,当鸟友在做娱乐性赏鸟时,也可以试着不断地问自己问题,然后尝试着不断地给自己假说,然后你以后看鸟时可以看看你眼前这个case支持你那一个假说。这样看鸟应该会比较好玩吧。
三、还有,鸟友做的研究常常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抽样不具代表性,甚至是扭屈性。统计学中的抽样设计是有点畏人。我不是说鸟友要做研究就要先懂抽样设计,很多很多科学家也不是真正懂这玩意。但鸟友常常做了一些common sense就可避免的抽样设计。最重要的目的在不偏不倚性(unbiased)(抱歉,实在不晓得中文正式的名字)。研究时,鸟友们一般很难根绝一般赏鸟时种类稀有化、种数极大化的心态;常常会说:啊!那条线没甚么鸟啦!!啊!那个时候看不到鸟啦!!然后就省略了一些取样工作。这样不行的。要了解一个现象就一定要先有全观,譬如说要做一个区域的鸟类相调查,我们就要努力涵概所有的重要栖地或季节,不能说那地方看不到甚么趣味鸟就不去。譬如说要做一个鸟种的全日行为调查,不能说鸟晚上『应该』不会活动就不看。真要不看是可以,但是要先扎扎实实确定晚上真的没有。有去看然后是有1, 跟有去看然后是没有0,是具有同样的价值,没去看N/A就是甚么都没有,甚么都不能说。当然能采用其它人已经做过的结论是最好,科学本来就要踩在别人的肩膀上,不需要事事重复确认。但是如果你觉得,你的研究会是别人未来的基础时,请确定你的肩膀够稳够沉,别一站就垮。
四、然后另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取样没有固定化。明明想了解季变化,上个月走那条路,本月走这条,下个月再换一条。或是上个月阿狗做,这个月我做,下个月阿猫来。或是常见鸟友在调查或观察时看到有趣的鸟就抓狂了,一直看、追着看,就忘了他还有大半条穿越线必须要在某一限定时间下走完。我们所要观察的自然现象已经够复杂了,而且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自然中的变因,如果我们没办法控制自己,尽量固定取样方法,会扩大非随机变异或随机变异,而把事实模糊化。
五、再来就是推理环结没有搞清楚,或因果之间连结不对。这个错误专家也常常犯,因为生态性现象很复杂,可是生态性的研究又常常不得已必须用归纳式的思路来进行研究,有很大的关系。可是,绝大部份可以用细心的思考就可以避免。我也词穷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还是举例子好了。最简单的,譬如说:我们现在有一条穿越线穿越人工林与原始林,在原始林中的部份占70%,在人工林中的部份占30%。我们想要问原始林鸟多还是人工林鸟多?结果出来,发现原始林有30种,人工林有20种,所以说原始林比人工林鸟种要多,对吗?或许原始林真的比人工林鸟种要多,但是手上数据并不能适切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换个说法,30除以0.7小于20除以0.3,所以人工林实际上比原始林鸟种要多,对吗?或是说假设我们现在发现,黑面琵鹭晚上的活动量大于白天,而且其主要的觅食活动也集中在夜间,所以说黑面琵鹭是夜行性动物,对吗?或许对或许不对,或许操控黑面琵鹭觅食活动的因素是潮汐,在我们二十四小时观察的那几天晚上适合黑面琵鹭觅食的时机较多,跟白不白天没甚么关系。就算再进一步做研究确定月不月圆、潮不潮汐跟黑面琵鹭觅食也没甚么关系,它们真的就是爱在晚上觅食,所以说黑面琵鹭是夜行性动物,对吗?我们没办法观察黑面琵鹭在繁殖地的作为,只有几个月渡冬期的数据,所以说黑面琵鹭是夜行性动物,对吗?我想或许说在*^&%$^&*%$()的情况下,黑面琵鹭的觅食活动集中于夜间,争议性会比较小。推敲推敲,越推越稳,越敲越实,把捣蛋鬼(confounding factor)挑出来,不要让他们迷惑了你。
六、常常不注重精确性,忽略误差。我们都知道,无论任何测量都会有些误差,那更何况是观察哩!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能容许多少误差,而你也能把这误差减少到容忍范围内,如果误差超出容忍范围,那就没搞头了。我也不是要鸟友去学统计学,我不想、不会、也不敢解释有关误差的数理基础,只是想提醒鸟友:如果你看鸟经验够而够细心,你应该可以发现到很多很多的人为或自然因素会影响到你对鸟类的观察结果,对不对?这些因素我怎么也举不完,可是这些因素众高深鸟友大都了然于胸,这些因素所可能造成的影响,众鸟林高人也大概心里有数。如果你能准确估计这些捣蛋鬼所造成的误差,而且这些误差又可容忍时,那当然是由他去了。不过,我想敢大声说他能准确估计的人不多吧!那我们是不是该努力去控制变因,降低误差呢?不要让误差耍了你了。
七、很多误解都是专有名词误用所造成。任何时候,如果你要用到专有名词,要先确定你真的没用错。譬如说你想陈述”乌秋夜啼”这个现象,你可能会说:废话!我昨天夜里三点,活生生看到他(或她)在电线上鬼叫,这还有甚么好确认的?但是你先确定,你所认为的乌秋和别人所认为的乌秋,你所认为的晚上和别人所认为的晚上,和你所认为的啼和别人所认为的啼,是一致的。这个例子可能是最爽快的例子,也是很白痴的例子。因为乌秋的分类地位没有甚么争议,把学名写出来应该大家就知道那是甚么东西。晚上以日落到日出定义也不容易有争议。甚么叫啼也没甚么争议。但是自然现象常常是太复杂了,所以科学家不得不创造很多的字汇来描述某一类现象,形成自己专有的一套科学语汇学。这些语汇都定义的相当清楚,而且大多是很抽象的。要用这些语汇就要把定义搞清楚。你不懂,还要用这些字,搞科学就是一种祸害。所以小心期末考考解释名词,所以也请小心你用的专有名词。譬如说:夜行性动物、繁殖季、迁移、$#%$%^&&&….等等,跟科学家一般公认沿用的定义一不一样。
八、没力了,最后一个了。没有提供同辈或后进必要的信息,例如:采样地。这可能是最容易令人扼腕,也最容易改善的。如果你能记载:1997年6月1日下午三时四十五分至四时二十五分于台北市关渡平原之堤防最近关渡宫的水门处目击夜鹭23只小白鹭3只 麻雀73只于北岸摊贩之违章建筑觅食,为什么你要记载1997年6月1日下午、关渡、夜鹭、小白鹭、麻雀。当然我不是希望您记载台湾蓝鹊幼鸟A 于1997年6月1日下午三时四十五分二十四点三秒起头上抬47.3度 向167度角鸣叫了12.4秒。而是数据一旦被记载后(compiled),它只能被加成,永远没办法再被细分。如果范围太大了,以至于超出所采用的时空尺度,或许是很宝贵,很难过,一点也没有用。譬如说:史温侯在1862年4月在淡水看到六只朱鹭嬉戏。所以说我们可以不仅知道朱鹭曾在台湾出现,而且也知道在那里,可能是渡冬或繁殖。如果史温侯只是在他的台湾鸟类名录写下朱鹭,我们后人根本不知道朱鹭在台湾那个县市出现,那一年也不晓得,猜都不能猜,朱鹭来台湾干嘛?甚至会怀疑史温侯有没有写错啊!所以我乞求各位鸟友:拜托!因为我有切身之痛。时间、空间能细就细,因为粗了就不能再细;细了还能再粗。还有,不管是分布调查或行为观察,能把所有相关环境因子记下最好。以后回头再看看,通常可以启发你些什么。鸟林高手在看鸟多年后应该会体会到什么因素可能会影响鸟类出现或行为,譬如说巨栖地、微栖地、潮汐或其它….。如果你能顺手之劳,把这些伴随因子记下来。然后积多了,做一些有趣的计算,就算当不了达尔文,不也是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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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打到这里了。我要再重复一次,我的用意不是在吓倒有心研究的鸟友,说学术研究不是普通人做得来的。其实我们台湾的学术水平实在不是顶尖,很多生态性研究,专家都还在邯郸学步或者是根本就还没有人踏进。我所提出的意见虽然不完全对,但都是我想了很久,觉得是常见却又容易避免的缺点。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适用于你身上,恭喜你崇拜你。如果你觉得有些地方是适用于你身上,你不用花太多心血就可以改进。当然你觉得我说的不好或不对,我也很希望你能给我成长学习的机会。
接下来我想说的,是我对鸟友们的一点个人意见,有点见仁见智,而且也要花一些心血的。
第一、多读书。虽然自己一步步问问题作实验找答案,比直接查书翻报告来的有趣太多了。但是如果你想跳过别人早就知道的东西,做一些有趣,比较 sophisticated 的东西,不读书是不行的。不过很不幸,台湾有关鸟类生态的中文书实在是所待有人啊!中文的研究报告质量还能大幅改善,少数的硕士论文又杯水车薪。真要得到好的信息知识与素养,不读英文书是很慢的,程度也有所限制。以前我还是小鸟友时,看到xyz从他自己收集的原文书中,娓娓道出很多宝贵却又切身的信息时,就觉得有为者当如是也!现在英文书和期刊读了那么多年,真的是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在别人的书里。不过问题是,不少鸟友有语言隔阂。就算没有语言隔阂,台湾也没几本能看,像台大动物系系图,鸟类的书占了二、三个书架。以前觉得很多,到美国普通大学图书馆一看,犒!同一个书目码的鸟书就占了十几个书柜!虽然同样都少有人翻阅,但是真要查起东西,在台湾怎么查啊!所以希望台湾能多进一些鸟书、鸟期刊。希望有人能写写有营养的中文书。希望台湾鸟类研究的调查报告水平突增。希望台湾有更多人愿意从事鸟类研究。更希望,有心的鸟友在贫乏的学习环境下,还能秉持热诚恶境中求成长。
第二、鸟类学相关的研究有很多不同类型。其中有很多是需要大笔金钱、时间。有些是需要特殊仪器或大量标本。有些是需要特殊或专精的学术素养。有些是需要牺牲鸟类生命,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当然有时透过组织(如鸟会)、申请计划,金钱、时间及人力就不是问题。特殊仪器,钱砸下去就拿回来了。像系放、无线电追踪……等等就可以做了。我愿意相信这些花废不少金钱、时间,动员不少人力的大型计划的主事者们,都具有相当素养,会虚心察纳雅言,尽心追求更好的研究方法,而不致浪废时间、金钱、人力扮家家酒。如果你没有透过组织而仍想尽一己之力做些研究,我向您致上深深的敬意,也向您强烈推荐做鸟类的生活史,包括:习性、分布、行为…..。您可以针对一或几种您很容易接触的鸟种长期地问问题、做观察、找答案,再问新问题。不需要跑太远,不需要什么钱、什么仪器,把您的结果写出来给台湾,便给台湾鸟类提供很宝贵的信息。生活史是生物学的必要基础,没有这些基础信息,很难往上搞。台湾的鸟类研究,光复前都给殖民者做去了。光复后更惨,几乎几乎无人闻问。一直到二、三十年前才开始有人又打开门。近十几年是进步的很快,但是还有太多太多的盲点存在,其中有很大一部份是生活史资料。譬如说:红头山雀什么时候繁殖?红胸啄花鸟是不是一年繁殖二次?跟桑寄生科植物有什么暧昧关系?台湾的红尾鹟冬天跑到那里去躲?金翼白眉为什么有那么多种声音?乌秋为啥常在春末夏初深夜鬼叫?什么声音是某种鸟的song,而不是call?有些鸟友对这类问题,心中都有一些答案,可是能提供客观答案的不多,能有白纸黑字的少之又少。可是不管是鸟友或是专家都受害于这种信息上的严重匮乏。你可以帮大家可以帮台湾。
第三、有些人在努力提倡赏树、赏蛙、赏鱼、赏蝶、赏鲸、赏猴、赏…...可是我们都相信,不管赏什么,不管在台湾还是国外,赏鸟永远比赏 @#$%^&* 更蓬勃。其它生物永远没办法与鸟类争宠,对不对?众鸟友们。所以说,除了经济性生物种,如淡水鱼因垂钓、针叶树因砍伐,虽然我们觉得鸟类的信息还是很贫乏,但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绰绰有余。想想爬虫类吧,唉!想想蝙蝠吧,唉!想想昆虫吧,唉!想想花草树木吧!
我不是要各位鸟友变节改赏其它生物,而是我猜想所有的鸟友一定都是对自然真正有种亲近感才会喜欢赏鸟,那为何不在看鸟之余多多注意其它生物种哩?而且藉由观察鸟与其它生物之间的互动,如此你才会更了解自然的整体性,才能由赏鸟中看自然。而且其它生物的信息那么贫乏,又不像鸟类有那么多热心的鸟友帮忙,一点点举手之劳可能就是很大的功劳。在路上拣一只蝙蝠尸体回来,耶!变成台湾第三只所能采集到的标本。发现有一种青蛙声音很陌生,回来翻翻图鉴、听听录音带还是没有,报人去看,耶!世界新种!如果你想对那种探索陌生所发现到的惊奇感或成就感,感到着迷的话,或是想帮帮台湾的基础生物学,试试其它生物吧!越冷门越好,你的成就会越大。
第四、科学不是万能。科学有科学的极限与缺陷,它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牵涉到人类的价值观念时更是无能。很多鸟友由于观察自然进而关怀自然。在很多牵涉到自然保育的议题时,譬如:七股工业区、新南横,由于鸟友比较接近自然、比较了解自然,甚至手上还有由调查所得到的科学证据,所以常形成一种团结而另类的声音。通常倾向于保育、反对开发。保育与开发是一种资源的经营利用问题,因为事事都牵扯到人民的意愿问题,科学在这上面所能做的其实很有限。科学家对全球变迁、生物岐异度减少所引起的环境稳定性……等等问题其实还不是很有结论。因为大家都看到科学必须受制于客观、审慎、逻辑的科学方法。碰到这种问题,科学家只能说:根据我们的了解与判断,人类再这样下去会有很大的麻烦。
我不是反对保育,给保育漏气。只是希望大家了解科学在这上的无力感,不要奢求科学能帮些什么。科学家充其量只能提供一些背景资料。真正能帮忙的,就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了解我们需要保育,不只因为我们想活的更好、更有尊严,还是希望为人类未来的生存买一份保险。不然保育工作没什么希望的。
所以,如果说政府说谎、扭曲民意甚至公然违法,我们要当然要抗争。但是,如果一项决定是这土地上大部人民同意或没有意见时。别抗争了,教育是我们最该做的事。
Think globally, act loc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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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于1997年六月贴于台大椰林风情BBS
http://homepage.ntu.edu.tw/~ding/aves/desperado.htm
本文固定链接: http://czniao.com/post-8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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